9月5日,我参加上海十多位反右派运动受难者的聚会,受到启发,再访中央第二巡视组。
老右派谈国事 有喜有忧
这些在1957年 上大学时被打成〝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分子〞的耄耋老者,忧国忧民,对当前打击贪腐行动,有的拍案叫好,有的认为是为巩固权力而打击异己。民主与法治未见实质性推进,制度不改革,贪腐难以治本。王国维之孙王庆山(原武汉大学学生)郁闷地说:〝我看不到希望了,要步先祖后尘去跳昆明湖!〞(其父王仲闻在1966年 〝文革〞受迫害,先是要像王国维那样跳昆明湖,两次因湖边有人而未果,后在家中自杀。)大家愕然。
孙正荃(原北京大学学生)宽慰道:〝文的武的软的硬的睁睁眼看他怎的,歌斯舞斯笑斯哭斯点点头原来如斯。〞孙老说:〝这是旧时草台班子挂在戏台两边的联子。此乃吾等七老八十之小民应持之生活态度,甚至生活方式也。〞
居思基(原复旦大学学生):〝我看好习近平,其父习仲勋是好官,其母齐心率子女给赵紫阳 献花圈是要冒风险的,很不容易。如今习近平反 腐是为国为民的。〞回想2005年1月20日晚,我在赵府紫阳灵堂见到齐心率子女献的花圈而拍照,在纪念紫阳的文中发表,近年网上多有转载。
张强华(原北大学生):〝全国55万反右受难者饱受冤屈和摧残,许多人已去世,1979年当局只‘改正’而未‘平反’,未补偿,劳改 20多年的工资未发还,我上访 了中央巡视组。〞
访民喊冤 积案如山
午餐后,我前往江苏路888号长宁区委党校内的中央第二巡视组上海接待站。在大门前的路边,一位穿冤字T恤衫女士坐轮椅,为医疗血案上访喊冤。我问,进去了吗?她说:〝进去了,准备材料再去,我每天坐在这里,保安怕当局丢丑,曾把我推进院子堵在角落里。〞我与她合影留念,两位保安冲过来要抢相机,气势汹汹赶我走。后来我再去,未见到她。(图1)
下午,俞梅荪和轮椅中的女访民在江苏路888号中央巡视组上海接待站大门外合影,两位保安冲过来要抢相机。(图1:作者提供)
2时半,我走进大门,保安密布约40名。我穿过隔离通道,拿到《来访接待登记表》,一、二楼四个教室已满座约两百人。我被引到三楼教室填表:〝要求彻查《文汇报》团伙盗印中南海机要文件害我冤狱案;祸及孤寡残疾的我弟在江苏路480弄76号3楼祖居公房被私企老板惠进德设下欺诈陷阱,买通新华(路)物业公司,冒名我弟退房并更换户名而强占,致使我弟滞留上海精神病医院13年,绝望自杀被抢救,维权上访、报案和打官司,奔走7年无果,请求帮助。〞
陆续来了30人,时有议论。甲女士说:〝欺蛮阿拉的日子快到头啦。〞乙女士说:〝侬勿要太开心,还要看看啦!〞甲说:〝不管哪能,伊拉态度变了,勿敢对阿拉哪能啦,就是要不停的告!告!积累正能量!〞
中年男士说自家房子被朋友骗了,有理却打不赢官司。中年女士的住房被开发商强拆而愤怒道:〝当局抢房子,如法西斯啊!〞
楼下传来一阵女人 的嘶叫和骚乱声,悲切声声,大家站起来张望,五、六位保安堵在门口,不许看。
10来位保安进进出出,盯着访民的一举一动。访民问:能接待完吗?保安答:〝在5点下班之前进门的,再晚也都接待。一百多接待员轮换上岗,每天接待一千人。〞问:〝能解决问题 吗?〞答:〝他们是收发员,只问情况,收的诉状已堆了两个房间啦。〞问:他们是北京来的吗?答:〝是从外地和上海各方抽调来,为巡视组干活的。〞老保安上前暗示他少说,把他支走了。
一小时后,我们被引到楼下教室排队。楼下的3个接待室正同时接待9位访民,我经过,在门口张望,欲找曾接待我的19号,被一位黑脸保安训斥和阻拦。(图2)
9月5日2时半,访民们在三楼教室填表,等待一个半小时被引到一楼教室排队;4时,轮到访民老太太(右3)起身,由保安引往接待室,排在其后10人之后的俞梅荪摄影。(图2:作者提供)
半小时后,我被引入接待室,曾接待的45号向我打招呼,我不再重复案情,只强调要解决问题。他做记录,说由后台处理。
〝上海版〞真假中央巡视组?
9月11日3时,我第三次上访,楼下满座约两百人,我又被引到三楼教室。我填表:〝中共上海《文汇报》原党委书记兼总编辑张启承和驻京办主任首席记者王捷南等4人团伙盗印窃取中南海机要文件的作案人,隐瞒案情真相而包庇罪犯的历任党委书记和总编辑,都被不断提拔重用。这正是7月29日巡视组长张文岳在动员大会上强调要着力打击的重点,此案事关上海市委,背景复杂,黑幕重重,请求巡视组侦破此大案要案,打击犯罪。〞
坐在前排的张先生为儿子而上访,内心悲愤而手抖无法提笔,要带《登记表》回家填写,被保安拦回。(图3)
3时10分,俞梅荪在党校3楼教室填表,坐在前面填表的74岁张先生为其子血友病维权上访。(图3:作者提供)
3时半,这位女访民冲进三楼教室边接电话说:〝我到巡视组四次,全套材料被转到区政府,政府不解决问题,反而威胁和打压我。这巡视组是假的!〞边擦汗,保安紧跟其后,把她引出教室。(图4:作者提供)
这时,一位身着黑裙的中年女士冲进来:〝我到巡视组4次,全套材料都被转到区政府,政府不解决问题,反而威胁和打压我。这中央巡视组是假的!〞她边接电话边擦汗,很激动,保安紧跟其后,把她引出教室。(图4:作者提供)
74岁张先生填好表,转身与我聊。他援疆回沪在上海印染厂退休,其子1983年生,1995年发高烧,使用上海生物制药厂的〝凝血因子〞而感染艾滋病菌,6年后血友病发,同期感染共80多人,10多人已去世,是严重的医疗事故。药厂补偿每人每年八万二千元,10多位外省患者得到补偿,上海补偿款被划到爱心小组,集体 贪集体分;医生给病人大量开药(医保实报实销),病人卖葯而不当得利,年获利高达百万元。他上访多年,被有关部门打压。瘦弱的他悲愤交加,说是为了儿子,什么都不怕。
9月11日3时45分,在三楼教室俞梅荪和坐在前面的访民正在填写《来访接待登记表》,保安们虎视眈眈。(图5:作者提供)
3时55分,访民们填完《来访接待登记表》,默默地等候接待,在三楼教室。(图6:作者提供)
三位女士分别拿着收到的巡视组《回复》,〝姓名〞与〝去向〞空白处为人工填写,信封无落款,邮戳都是〝人民公园(4)〞,其邮局辖区包括人民大道200号上海市委市政府信访办,其中一封是马女士反映法院腐败问题的如下:
马某某:您好!
您的来信已收悉,对于您反映的问题,我们将按规定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真处理,感谢您对中央巡视组的信任和支持。
中央第二巡视组,2014年 8月19日
有访民拿着《回复》来问接待员怎没盖公章?答:这是告知书,无法律 效力。大家议论:〝此信是无法查询的白条,没用。〞〝不可能解决问题,要他们把吃下的东西吐出来,很难啊!有被强拆户上访250次无果。〞〝上次的接待员无意中冒出一句上海话,原来是冒牌中央巡视组。〞
保安偶尔露狰狞
4时半,教室满座50人,前面似仍有百来人,保安说要加场接待,带我们下楼穿过操场,到会议室里,室内开足空调而很冷。一间十平米小屋作接待室,两个人接待一位访民。一位黑脸保安对我推推搡搡,不许张望。
我回到座位悄然手机照相,保安冲上来抢走手机,我尾随其后。他扭头恶声说:〝早就盯上你了。〞他一直走到主楼领《登记表》处,把手机交给中年便衣说:〝他在拍照。〞我说:〝哪规定不能拍照?〞便衣说:〝这里是党校,不能拍照。〞我说:〝谁说党校不能拍?〞他边说边将手机递给我:〝你还是自己把照片删除吧,不然要你身份证,要上缴办手续,双方都麻烦。〞我删去几张相片,回到会议室继续排队。
4时55分,轮到我进接待室,9号接待员翻看诉状,见我国法学泰斗江平大律师曾为我作无罪辩护而感慨。我问:〝你从北京来?〞答:〝不是。〞他从《登记表》见我已来两次而问:〝我们已把材料转有关部门,有人找你谈吗?〞我答:没有啊!他说:〝对他们的工作是要考核的,一定要答覆你的。〞他和101号女接待员不再听我说什么,仅三分钟结束,后面还有40位访民。
5时,我出大门,五十来位访民默默站在路边,久久不愿离去,有的在交谈。
二十多年来,上海官场腐败,法治倒退,贫富两级分化,社会矛盾激化,每位访民都饱受欺压,求告无门,血泪斑斑。
这是从北京来的〝中央巡视组〞吗?中央巡视组会是包青天吗?巡视组的到来,能为劫难中的广大访民带来希望吗?或许,时间将说明一切。
(下篇待续)
2014年9月5日2时半,江苏路888号长宁区委党校内的中央第二巡视组上海接待站大门前,右侧是访民。(图7:作者提供)
●作者为前国务院办公厅蒙冤秘书(原国务院副秘书长、七届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副主任顾明的秘书)
●原载《争鸣》2014年10月号
●上篇:俞梅荪《黄浦江心水,多少访民泪!——上访中央巡视组上海接待站》原载《争鸣》2014年9月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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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者来信:
80岁张若:中央巡视组上海接待站门庭若市,但是解决了多少问题?巡视组也到浙江来了,怎么至今毫无声息?靠这种做法有用吗?选择 性反腐,如此而已!冤狱重重新案加旧案,恶吏多多新人胜旧人。2014-10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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