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12月26日,吕梁山某公社开展表忠心活动,有的大队说一月之内人人能背“老三篇”,有的大队说半月之内家家竖起毛主席像,最后上台发言的一位大队干部说:“忠不忠,看行动,俺全大队贫下中农全都改姓毛!”该干部姓耿,他所在的大队有七个生产队,大部分社员都姓耿。第二天,七个生产队有两个生产队的社员都改姓毛,这些人家的媳妇则都改姓江。
陕西渭南某村有个人在西安工作,有一次带回家一本小册子《伟大的友谊》,介绍毛泽东与江青的爱情故事,写得像马克思与燕妮的一样神圣纯洁。村干部奉为至宝,立即组织村民学习。有一位村民看了毛、江的生平简介,发现毛比江年长很多,便对旁人议论道:“狗日的,老汉一天抡鞭子!”意思是毛都老头子了还一天晚上干女青年。第三天,公社革委会主任来此村召开群众大会,批斗那村民发表反动言论。那村民莫名其妙,不承认这一指控。革委主任问他:“前天晚上学习你说了什么?”“我没说什么。”检举的人出面了,作证道:“没说?你说毛主席胡日呢!”那村民明白了怎么回事,辩解道:“我不是这么说的。”革委主任忙问:“你原话咋说的?”“我说毛主席一天抡鞭子。”这革委主任是个二十出头的未婚女青年,不懂什么意思,便问:“啥叫抡鞭子?”那村民心想,本是随口说说,没想到有人竟告到公社,公社居然还如此兴师动众,真无聊,便没好气地回答道:“鞭子就是毬。”村民哄笑。女主任大怒:“你恶毒攻击伟大领袖!”村民不服:“咋说攻击?劳动人民的毬是鞭子,毛主席的毬就不是鞭子?”女主任呵斥:“胡说!就不能这么说毛主席!”那村民毫不示弱:“哪个女人找老汉不叫抡鞭子?你找了老汉不叫你老汉抡鞭子?”女主人臊得要死,大骂:“你放屁!”公社最后整份材料,报到县里,将那村民逮捕,判刑十三年。
长春一家公私合营工厂产生一种东方牌黑鞋油,一天,不知哪位嗅觉灵敏人灵机动的,从中发现了重大阶级斗争新动向——商标和鞋油连起来岂不成了“东方黑”?于是长春市大街上贴出抓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大字报,随即那家工厂的私方厂长被打成“现反”。恰在此时,有人在长春某部队大院内一间教室的桌子上发现五个很小的钢笔字——“东方红不了!”“东方黑”与“红不了”分明是阶级敌人遥相呼应大造反革命舆论,学生们都被叫去到黑板上写“东方红”三字对字体,许多家庭妇女、老头、老太太也赶来看热闹。分析来分析去,也看不出究竟像谁的字体。几个女生吓得直哭,男生们倒是满不在乎。有人建议报案,有的家长闻讯赶到学校,要带孩子回家以避是非,一时闹得乱哄哄的,谁都没主意。这时人群里一个老头发话了:“还是不要报案了,几个娃子,都是部队子弟,能有啥子政治目的,放掉算了。”这老头是老红军,四川人,在大院里很有威信。老红军一发话,替大家解了围,谁都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。此时社会上抓反革命已抓红了眼,不小心打碎毛像的,喊错口号的,无意间撕“最高指示”上厕所的,都被抓了“现行”;如果今天真的抓出个小反革命来,不光本人完蛋,全家也得跟着倒霉。大家最后达成一致:不去报案。一场“东方红不了”风波就这样过去了。
某知青点里是一批音乐学院学生。一天,公社组织宣传队,要知青点出节目。出什么节目呢?知青们脑子灵,决定出个小提琴合奏,名曰《贝多芬想念红太阳》。演出时,报幕员一报出节目名,立即赢得全场掌声雷动。
某公社开大会批斗一位中学教师,突然上来一个女人,指控那教师:“他长期反对毛主席,反对党,而且把我当成他的私有财产。”这女人是被斗教师的妻子,与革委会头头有不正当男女关系。大家一听就明白,此言出自革委会头头的授意。一位学生义愤填膺地跳上台,怒斥道:“社会主义的中国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!你一定老老实实坦白,老老实实改造!怎么能把你的妻子当成你的私有财产,一定要把她当成公有财产!”
范同学是某中学的保守派,王同学是造反派。王同学瘸腿,满脸横肉,飞扬跋扈,凶恶得不得了。有一天,范同学心血来潮,在一张纸上写道:“同学们,听我言,不要跟着老狗转,要好好听你爷爷的言。”老狗指的是王瘸子,爷爷是范自称。王瘸子的一个奸细立即拿着这张报纸去告密。告什么?那张报纸上有一篇社论《紧跟毛主席伟大战略部署》,范同学写的“老狗”二字与“毛主席”三字连在一起了。案情实在太重大,保守派不但不敢保范,为了自保,反而马上开会批斗他,将他抛出自己的队伍。为了表示自己的革命性,保守派的同志们下手更狠,将范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,又让造反派架去继续批斗。群众专政之后,范同学被送交公检法。一个星期后,范同学疯了,嘴上老在说:“我没说毛主席是老狗!我没说毛主席是老狗!”公安局见是个傻子,也不抓了,说继续群众专政。斗来斗去,群众也觉得没意思了,就把他送到所属的生产队,让贫下中农继续专政。范家有人在煤矿上当干部,就把他弄到煤矿当工人。人家安排他看管废品库房,他嘴里仍不时叨叨“我没说毛主席是老狗”。倒霉的人走到蜜州也不会甜。有一次,一辆汽车倒车,范某傻愣愣地跟在后面看,竟被汽车撞死。死就死了,家人也没说什么,叫司机买口棺材,埋了完事。
教语文的张老师有一天突然被抓了起来,说是他写一部中篇小说,犯了现行反革命罪。这小说大家都没看过,不知道写的什么。张老师被抓后,公检法下发材料,让村民进行民主讨论、民主判刑。材料后面有一句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”,大家据此认定张老师必死无疑。张老师的妻子抱着一线希望,哭着跑到会场,哀求大家口下留情。讨论的结果上报后,张老师还是被杀,不过不是立即执行,是死缓。一个驻队干部说,死缓是我们国家特有的十分仁道的刑律,搁资本主义国家,这样的犯人早就枪毙了,哪有死缓一说。众人闻言大为感动,一时纷纷振臂高呼:“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!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
历史学家翦伯赞是北京大学教授、历史系主任,也是第一届政协委员,住独栋小楼,配备保姆、司机和厨师。翦伯赞很能配合中共各个时期的中心工作,土改、反右、大跃进他都平安无事,顺利通过。文革一来,翦折了,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批判,扣上反马克思主义的帽子,备受肉体摧残和人格凌辱。早些年翦与刘少奇有工作上的联系,1935年刘与国民政府谈判,翦是知情者之一。刘被打倒以后,刘少奇专案组逼翦交代刘的变节行为。翦伯赞无可交代,专案组军宣队成员认为是压力不够,只要压力足够,不信他不交代,于是对他声色俱厉,并解下手枪威胁:第二天必须拿出交代材料,否则后果自负。1968年12月18日夜,翦伯赞夫妻双双吃下大量安眠药。第二天,前来索取交代材料的专案组成员发现翦家房门紧闭,开门一看,翦与妻子已自尽身亡。人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两张纸条,一张说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交待的,另一张写了几句口号:“毛主席万岁,毛主席万岁,毛主席万岁。”
邓拓,1936年(二十四岁)写成第一部《中国救荒史》,列入商务印书馆中国文化史丛书,1938年当上《晋察冀日报》总编辑,1942年提出“毛泽东主义”,1944年主编第一部《毛泽东选集》,1948年当上《人民日报》总编辑。1957年4月,毛泽东在中南海召见《人民日报》编委,骂邓拓“过去我说你是书生办报,不对,应当说是死人办报。”“你要是当了皇帝,非亡国不可!”1961年至1964年,邓拓在《北京晚报》燕山夜话专栏和中共北京市委机关刊物《前线》发表一百多篇针砭时弊的杂文。1966年文革初起,邓拓遭受残酷批斗,5月17日深夜,五十四岁的邓拓留下两封遗书,自杀身亡。给彭真、刘仁和北京市委的遗书中写道:“我对于所有批评我的人绝无半点怨言,只要对党对革命事业有利,我个人无论经受任何痛苦和牺牲,我都心甘情愿。过去是这样,现在是这样,永远是这样。”“作为一个共产党员,我本应该在这一场大革命中经受得起严峻的考验。遗憾的是我近来旧病都发作了,再拖下去徒然给党和人民增加负担。但是,我的这一颗心,永远是向着敬爱的党,向着敬爱的毛主席。”留给妻子儿女的遗书中写道:“永远做党的好儿女,做毛主席的好学生,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,坚持革命到底,为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奋斗到底。”“我们敬爱领袖毛主席万岁!伟大的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!”
1966年8月23日,红卫兵在成贤街孔庙焚烧京戏戏装,把老舍抓去陪斗。老舍被打得头破血流,拖到附近一个派出所,晚上妻子胡挈青请人将他用平板车拉回家。次日,妻子对老舍说:“今天我俩都不出去吧!”他瞪她一眼,说:“为什么不出去呢?我们真是反革命、特务?不敢见群众了?”妻子出门上班,老舍两手紧紧抓住她的手,凝视好久。胡挈青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意外,可是毫无阻止的办法。胡离家后,老舍拿一本《毛主席诗词》出去。四岁的小孙女在院子里玩,老舍把她叫到面前,拉着孩子的手说:“跟爷爷说再见。”天真的孩子不知是与爷爷永别,说“爷爷再见”,并向爷爷摇手。老舍出门往北,走到太平湖边,坐在那里读《毛主席诗词》,整整读了一天。中午胡挈青回家,不见丈夫,到处寻找,不见踪影。次日中午,有人告诉胡,太平湖有个老头儿投水死了,好像是老舍。胡挈青来到湖边,老舍的尸体已被人捞上来,平放在地上,嘴鼻流血,上身白汗衫,下身蓝裤子,脚上是黑千层底鞋子、白袜子,那本他带出去的《毛主席诗词》还漂在水面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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